【八大豪侠】侠隐
肆
「爹！」
纱布遮盖下的熟悉面容让凤来仪喜极而泣。
平常给了阎铁心一记眼刀，老家伙，居然留着后招。
「咳，时机未到啊。」
阎铁心清清嗓子，小声回应。
平常专注地凝视着伏在床边失声痛哭的人，心中涌上一股辨不明的情绪。
凤来仪守了七个日夜，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凤九天。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一点不觉得疲惫，反而十分感激上苍将爹爹还给她。
第八日，夜。
「你也守了几天了，去歇歇吧。」
平常推门而入，端着刚从谢家麒那里抢来的食案。
「凤老庄主是血案的关键人证，我不会让他有事的。」
凤来仪停下手中替凤九天擦拭身体的动作，起身舒了舒腰背。
「我守护着的不是什么人证，是我爹。」
凤来仪打开食盂，桂花羹的香气扑鼻，她舀了一碗递给平常。
「我娘死得早，是爹把我带大。」
思及往事，回忆扑面而来。凤来仪讲述着过往故事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。
平常安静听着，并不打扰。他仿佛亲眼看到那沙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，在女儿面前也只是个慈祥平凡的老父。
凤来仪怎么也想不到，自己竟会在平常面前将往事娓娓道出而没有一丝局促。
他虽是冷漠，却仿佛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。
「凤九天一定是个非凡的人。」
平常侧头注视着床榻的方向。他一向敬重忠良，早闻凤老将军精忠报国，今日一见对他更是由衷钦佩。
「他的确非凡。」
烛火照亮凤来仪半边脸颊，说不出的柔美。
平常的心砰地奏响，对凤来仪的欣赏又多了一分。
「你也是个非凡的女子。」
阎铁心布好了局，将凤九天藏于床下，以素来行踪不定的平常伪装成凤九天，掩人耳目。
然而当众人擒下行刺者，却发现竟是阎铁心爱徒杨晨！
他没有死！
反而监守自盗，杀了凤庄老少，贪了万两黄金！
阎铁心疲惫地阖上双眼，沉声问道：
「说吧，还有谁。」
做师傅的哪有不了解徒儿之理，此举必是事出有因，且绝非一人所为。
「师傅，对不起。」
杨晨向着阎铁心方向重重叩首，接着，自怀中拿出个青花瓷瓶，仰头就要喝下！
平常剑锋一转，将那药瓶挑得老远。液体溢出，腐蚀了一片土地。
「你也算是豪侠一员，是我看错了你吗？」
见杨晨依然沉默，阎铁心揉揉眉心。
「带走吧。」
真凶虽已入网，但毕竟还有利用价值，不能杀。
站在囚禁杨晨的监牢前，凤来仪竭力抑制住胸腔中的怒意，一双纤手剧烈颤抖。
「凤姑娘，对不起。」
杨晨背靠着木栅，看不清脸色。他为那些冤死之魂惋惜，却不能出卖自己的爱人，只能一死以谢罪。
「红花盗是谁。」
「对不起，我不能说。你杀了我吧。」
「你！」
利剑出鞘，剑锋直直抵上杨晨头颅！
杨晨闭上眼，竟是微笑着。
有一个要保护的人，他愿意为之献出生命。
这一剑始终没有刺下，一只宽厚大手覆住持剑的素手，缓缓按下。
凤来仪怔怔地望着剑锋，悲痛彻底决堤。她一把推开身后人，直直冲了出去。
昏暗监牢中，平常的身影几乎隐没在浓重暗色里。
凤来仪近乎疯狂地舞剑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恨。
几十亲人的性命、凤九天生死未卜，大仇在身却无法得报，她好恨！
剑过之处，落叶纷飞。
“练得够累了，你也该歇歇了，回去吃饭吧。”
不一样的人，一样的语气，一样的关切。凤来仪触景生情，舞得更加狂乱绝望。
平常叹一口气，心下始终不忍，拔剑上前与之互搏，一时间人影交错，难辨你我。
剑锋相对，他借力挑开凤来仪手中利剑，揽着她自半空徐徐落下。二人对视，竟恍若隔世。
「回家吧。」
凤来仪望着眼前人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。
「走吧，凤老庄主在等你。」
平常松开手，向后退了半步，却反被紧紧抱住。
像是无助的孩子找到了依靠，凤来仪在他怀中失声痛哭。
握着剑的手僵在半空，平常用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遍事情是如何发生的，然后将她抱得更紧。
此后的事情发生得极具戏剧性。
杨晨越狱而逃，在楚湘湘门外被捕。
届时楚湘湘正端着刚刚做好的桂花糕，在屋里出神。
「为什么。」
阎铁心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，不去看她。他故意让平常卸了狱门的锁，为的就是揪出杨晨拼死守护的这个人。
杨晨武功高过谢家麒数倍，可判断力却不如他，且易感情用事。就是算准了这点，阎铁心布下这局，却网住了最不敢相信的人。
楚湘湘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杨晨，坦白了一切。
「我就是要你关注我，就只要这样而已……」
这是楚湘湘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。
阎铁心望着口吐白沫的杨晨，抱住楚湘湘缓缓滑落的娇躯，生平第一次泄露了情绪。
「对不起……」
任他有铮铮铁骨，此刻亦是哭得绝望脆弱。他宁愿这是他的一场梦，也好过残酷事实给他带来的冲击！
楚湘湘死了，红花盗一案以乌龙结局告破。
事后，阎铁心找上凤来仪，一进门便重重跪下。
「阎大哥，你，你这是干什么？」
凤来仪不知所措，连忙将他扶起。
「湘湘因我犯了不可挽回的错，如今虽已无法改变，但还请受我一拜。」
他早已将楚湘湘当作妻子，此举乃是丈夫代替亡妻所做的忏悔。
凤来仪怔住。
她当然也怨也恨，可事已至此，再去追究往事毫无意义。
况且——
「快起来吧，阎大哥，那你救了我爹，我又该怎么谢你呢？」
凤九天的情况一天好过一天，有了扁素问的悉心调理，这几日更是恢复神速，已经可以进行简单对话。
敲门声。
是阎铁心。
「我来是有事相求。」
「阎大哥说笑了，大家都是豪侠的一分子，相互帮忙是应该的。」
「那就好。前线粮草吃紧，这批黄金需要尽快送往范元帅手中。你也知道，那几个毛孩子还担不起如此重任。」
凤来仪下意识地望向病榻上的凤九天。老父刚刚清醒，她却不能陪伴左右，实在有失孝道。
「好--好--」
凤九天只能说些简单音节，见女儿因自己犹豫不决，急着劝阻。
凤家三代忠良，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，怎能为小家失了大义。
「有素问在，凤将军不会有事的。」
「好，何时动身？」
「明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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